論文資訊

標題: Multigenerational persistence: Evidence from 146 years of administrative data
作者: Jørgen Modalsli (Statistics Norway)
年份: 2017 (Journal of Human Resources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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研究背景

這篇論文探討了一個核心問題：階級複製（Persistence）是否不僅僅發生在父母與子女之間，而是跨越了更多代？

也就是說，你今天的經濟地位，是否不僅受你爸爸影響，還受你爺爺、甚至曾祖父的影響？過去的研究往往受限於數據，只能看兩代人（父-子）。少數看多代的研究通常樣本很小，或者只局限在某個特定城市。

這項研究利用了挪威非常強大的行政數據，串聯了從 1865 年到 2011 年 的人口普查資料。這讓作者能夠觀察到 167,411 個家族系譜（Lineages），涵蓋了祖父、父親和兒子三代的職業與收入資訊。

研究方法

1. 數據樣本 (Four Samples)

研究構建了四個不同時期的樣本，以觀察不同歷史階段的變化：

• Sample A: 祖父(1865) → 父親(1900) → 兒子(1910)
• Sample B: 祖父(1865) → 父親(1910) → 兒子(1960)
• Sample C: 祖父(1910) → 父親(1960) → 兒子(1980)
• Sample D: 祖父(1960) → 父親(1980) → 兒子(2011)

2. 職業分類

將職業分為四大類：

1. 白領 (White-collar)
2. 農民 (Farmer)
3. 技術藍領 (Manual skilled)
4. 非技術藍領 (Manual unskilled)

3. 衡量指標

• Odds Ratios (勝算比)：衡量在控制父親職業的情況下，祖父職業對孫子進入特定職業的機率影響。
• Altham Statistic：一種綜合性的流動性指標。
• 收入排名 (Income Rank)：在有收入數據的晚期樣本中，使用收入排名來驗證職業數據的發現。

主要發現

1. 祖父的影響力顯著且持續

研究發現，在所有四個時期中，祖父的職業對孫子都有顯著的預測力，即使在控制了父親的職業之後也是如此。

• 係數大小約為父親影響力的 1/3。
• 這意味著，如果兩個人的父親都是工人，但其中一個人的爺爺是白領，那麼這個人成為白領的機率會顯著更高。

2. 特定職業的複製性更強

• 白領階級和農民顯示出最強的多代複製性。
• 藍領階級（技術與非技術）的複製性相對較弱，有時甚至不顯著。
• 農民的高複製性不令人意外（繼承土地），但白領的高複製性暗示了某種「精英複製」的現象。

3. 制度改變未能消除多代影響

挪威在這 150 年間經歷了巨大的社會變遷，從貧窮的農業社會轉變為擁有全面福利制度和免費教育的現代國家。

• 雖然白領階級的複製程度隨時間有輕微下降（顯示流動性增加），但多代影響力依然存在。
• 這表明，單靠福利制度和教育普及，並不能完全切斷家族長期的優勢傳遞。

4. 收入數據證實了職業分析

在有收入數據的樣本（Sample C & D）中，祖父的收入排名對孫子的收入排名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。這證實了職業數據的發現並非只是職業分類的誤差。

機制探討：是「見面三分情」還是「家族基因」？

為了探討這種隔代影響是如何發生的，作者做了兩個有趣的測試：

1. 地理距離 (Geographical Distance)

如果祖父對孫子的影響是來自於「直接教導」或「人脈介紹」，那麼住得遠應該影響就小。

• 結果：搬家遠離祖父的孫子，受祖父影響的程度確實稍微低一點點，但差異非常小。即使搬得很遠，祖父的影響力依然顯著存在。

2. 祖父去世時間 (Time of Death)

如果祖父在孫子出生前就過世，或者在孫子童年時過世，理論上就無法進行直接的互動。

• 結果：祖父存活的時間長短，與其對孫子的影響力幾乎沒有關聯。

結論：這暗示了多代階級複製的主要機制，可能不是來自於直接的人際互動（Personal Contact），而是來自於更深層的、潛在的家族特徵（Latent Family Characteristics），這可能包含了遺傳天賦、家庭文化、價值觀，或者是更廣泛的家族社會網絡。

我的理解

讀完這篇論文，我有幾個很深的感觸，這真的顛覆了一些我們對「靠爸族」的既定印象——原來很多人其實是「靠爺族」，而且這種靠法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隱形和頑固。

首先，最讓我驚訝的是那個「1/3 定律」。即使把你爸爸的職業考量進去，你爺爺的影響力居然還有你爸爸的 1/3 那麼大！這意味著社會流動比我們看單純的父子數據時要慢得多。想像一下，一個家族要從底層爬到頂層，或者從頂層跌落到底層，那個「回歸平均」的速度其實是很慢的。這就像是一個有慣性的飛輪，一旦轉起來（無論是好是壞），都要好幾代人才能停下來。

其次，這篇研究狠狠地打臉了「福利國家能解決一切」的樂觀想法。挪威已經是全世界公認最平等的國家之一了，教育免費、社會福利好，但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，你爺爺是誰依然很重要。這告訴我們，家庭能給予孩子的，遠遠不只是錢或學校教育，還有一種更抽象的「人力資本」——可能是某種思維方式、對未來的規劃能力，或者是那種「我知道我屬於這裡」的自信心。這些東西，政府很難用政策去重分配。

最後，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那個關於「機制」的發現。原來，你不需要見過你爺爺，甚至不需要住在他附近，他的影響力依然會傳遞給你。這聽起來有點玄，但仔細想想也合理。這說明了家族的優勢傳遞是一種「系統性」的工程。也許是你爺爺教育了你爸爸某種價值觀，你爸爸再用這種方式教育你；或者是某種隱性的基因優勢。這讓我想到，我們每個人其實都背負著家族的歷史在前行，我們的成就有一部分真的不是靠自己努力，而是好幾代人累積的結果。

總結來說，這篇論文讓我對「階級複製」感到更悲觀，但也更敬畏。它提醒我們，在看待別人的成功或失敗時，要更有同理心，因為我們看到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，水面下是長達百年的家族積累。

閱讀日期: 2025-06-08
筆記整理: Dylan Chiang